物理学家因论证“男女已经很平等了”被解雇

　　2018 年 9 月，在 CERN 的内部活动上，一名意大利物理学家公布研究数据，论证女性在物理学界没有受到歧视，并提到自己曾经在竞争职位时输给了被引数不如他的女科学家（她当时也在场）。

　　这些言论引起了同行的强烈不满，还有不少人指出他的研究方法有缺陷，结论站不住脚。但是最近，一份同行评审期刊宣布即将发表这篇论文，再次引发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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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评审期刊《量化科学研究》（Quantitative Science Studies，QSS）近日宣布将发表一篇争议论文，内容是论证物理学界的女科学家们并不比男性同行面临着更多的阻碍。期刊主编表示会同步发表评论文章，以“讨论研究可能的缺陷或其他的诠释”。

　　这篇论文题为“基础物理学中的性别议题：一个文献计量学分析”（Gender issues in fundamental physics： a bibliometric analysis），作者是意大利物理学家亚历山德罗·斯特鲁米亚（Alessandro Strumia）。论文已经在作者个人网站上公开，并早在公布数据时就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物理学不歧视女性”

　　这篇论文根据 1970 年以来全世界的 1300 万篇基础物理学论文和超过 7 万名作者，分析了基础物理学界的引用、雇佣和产出，认为在物理学领域，尽管大部分论文作者是男性，但是女性在职业发展中并没有受到更多的阻碍。

　　这篇论文最初和另一名科学家合作撰写，于 2018 年 3 月 28 日在 ArXiv 发表，但它引发关注是在半年后的 9 月 28 日。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一个关于高能理论和性别的工作坊的开幕式上，斯特鲁米亚发表演讲，展示了这些数据。他将物理学界的男女比例失调解释为两性天赋和兴趣的差异，并且在 PPT 里写道“物理学不歧视女性”，并评论：“物理学的发明和建立靠的是男人，而不是靠邀请。居里（夫人）等人在展示出能力之后就得到了欢迎，并获得了诺奖……”

　　斯特鲁米亚的 PPT，展示女性和男性分别受到的“歧视”。来源：Google Drive

　　接下来，斯特鲁米亚说他曾经申请意大利国家核物理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for Nuclear Physics）的一个职位，最终获选的却是一位被引数远不如他的女性候选人。那位女性当时就在现场。

　　这次演讲引发了轩然大波。10 月 1 日，CERN 宣布立即暂停斯特鲁米亚在该机构的一切活动，并展开相关调查。CERN 在声明中指出，斯特鲁米亚“在展示中对参加工作坊的个人提出了不可接受的私人指控，因此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在一个月内，超过 3000 名物理学家签名表达抗议。到今年年初，斯特鲁米亚所在的比萨大学（University of Pisa）发表声明谴责他的言行，CERN 也决定不再让他继续担任访问教授，并终止一切关系。

　　“混淆相关和因果”

　　许多同行从研究方法的角度作出了批评。18 名物理学家联合发表声明，称他展示的案例是“根本上错误的”（fundamentally unsound）。声明中写道：

　　“我们都清楚地看到，斯特鲁米亚并非这方面的专家，并且在错误地利用自己的物理学资质将自己包装成专家。并且，我们中更熟悉相关文献的人发现，斯特鲁米亚的结论与专家观点完全相左。他经常犯下混淆相关和因果的基础错误……”

　　斯特鲁米亚展示研究数据。图片来源：YouTube 截图

　　具体而言，斯特鲁米亚统计发现在拥有物理学博士学位的论文作者中，男女比例大约是 4：1。接下来，他论证在高被引论文中男性作者比例尤其高，说明男性就是天生更擅长物理学，而进入物理学领域的女性并没有受到歧视，因为：

在引用他人论文的选择方面，男性和女性没有或只有很小的差异，说明女性作者没有受到歧视；
在自引方面，尽管男性发表论文更多，尤其是单人论文，两种性别自引论文的倾向大致相同；
在雇佣方面，和男性相比，女性并不需要具备更高的个人被引数等指标（就能得到同等的职位）；
没有发现雇佣比例、退出比例、最长发文中断时间、相对不活跃时间方面存在性别差异（发文数量太少的作者未被纳入数据库）。

　　许多报道和评论指出，论文中许多结论和先前的研究相悖，包括一些他自己引用的研究。例如，斯特鲁米亚统计发现男女科学家自引论文的倾向大致相同，但是他引用的一篇论文发现男性引用自己文章的频率比女性高出 56%，并且男性的自引频率在过去二十年中大幅上升（这篇论文中并未讨论这种现象的成因）。

　　还有，斯特鲁米亚在论文中总结，没有发现科学家相对不活跃时间方面存在性别差异；但是他引用的另一项研究发现，在美国的物理学家当中，女性事业中断的可能性要比男性高出 4 倍。这项研究的作者写道：“女性更有可能因为伴侣的需求而调动工作或拒绝职位，也更有可能因为家庭原因而中断事业。”

　　2013 年的一项更大规模的研究则发现，从论文数量、被引数、主要作者性别比例等方面来看，科学界整体上仍然没有实现男女平等。研究统计了 Web of Science 中 2008 到 2012 年间发表的所有学科论文共计超过 548 万篇，涉及 2733 万名作者。研究作者们写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数据显示，17% 的国家里男女科学家在数量上比例相当。我们却发现了一幅更黯淡的景象：在 Web of Science 收录的论文里，只有 6% 的国家在论文发表方面接近实现性别平等。”

　　不同国家和地区论文作者的性别比（女性：男性），数据大多在 0.75 以下。完整数据参见：https：//www.nature.com/news/gender-output-collaboration-and-citation-data-7.14179？article=1.14321

　　期刊主编作出回应

　　既然在研究关注的对象——物理学家们看来，这项研究的方法和结论都有缺陷，它为什么还能被一份同行评审期刊发表？

　　QSS 创办于今年 1 月，关注科学界工作环境，由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MIT Press）和国际科学计量与信息计量学会（ISSI）出版。QSS 主编、莱顿大学信息科学家鲁道·瓦特曼（Ludo Waltman）通过邮件回应了《科学》（Science）的采访。他表示决定发表斯特鲁米亚的论文“不代表它必然没有缺陷”，并指出：“作为期刊编辑，我经常决定发表有缺陷的论文，以及包含审稿人不喜欢（或我本人不喜欢）的分析或声明的论文。”

　　QSS 编辑团队的另一名成员、印第安纳大学信息科学家卡西迪·杉本（Cassidy Sugimoto）给了论文极低的评价，认为这项研究“方法上有缺陷”，并且“无法达到文献计量学领域的要求”。不过她也表示：“为了维护期刊的编辑规范，ISSI 委员会不干涉论文发表的个人决策，期刊主编对编辑决策负全部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