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华映资本章高男：价值投资者拥抱变化

华映资本合伙人章高男接受新浪科技专访

　　2018年是转折之年。从巨头腾讯架构调整发力B端业务，到创业十年黄金时代结束，一个个热议话题中，科技与创投故事呈现新的方向。浮沉起落，有困难，也有生机。

　　对华映资本合伙人章高男来说，外界的变动并不太重要。至少从他的言谈中，很容易得到这样一种感觉。

　　章高男技术出身，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无线通信博士，移动通信及互联网领域资深技术专家。虽然在职业路径上历任摩托罗拉、龙旗移动、雅虎管理岗位，而后进入投资界，但技术专业的背景仍一路相随。与这种专业背景相对应，章高男把投资也看成一种“专业活”。

　　“首先要擅于捕捉变化，在变化里找机会，再从机会里判断趋势”。相较于追逐风口、对投资回报比有热切渴求的投资界，章高男更享受研判趋势，挖掘价值本身的乐趣。他认为投资本质是追求利益回报，但自己不是一个标准的财务投资人，赚快钱追热点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通过技术和行业研究挖掘未来的商业模式趋势才是“最喜欢做的工作”。

　　“价值投资”在投资圈并不很受欢迎，不过章高男在接受专访时提到最多的词之一，就是“价值”。在风口骤起骤落的C端业务上，锚定价值待机而动，或许容易错失机会。不过在B端业务兴起的产业互联网时代，创投浪潮正与此相称。

　　近期投中网年会期间，华映资本合伙人章高男接受新浪科技专访，分享了他对行业趋势、创投理念的思考。大浪淘沙的转折之年，对创投也有新的考验。

　　To B兴起不突然

　　今年9月下旬，腾讯将要向B端业务发力的猜测开始流传。9月30日清晨，腾讯正式宣布架构调整，原来的七大事业群调整为六事业群，其中新设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明确表示拥抱产业互联网，加强B端业务。随后，其他公司向B端业务发力的声音此起彼伏，B端业务一下子成为舆论焦点。

　　在长期关注To B领域的章高男看来，B端业务的兴起并不突然。

　　2017年冬的一场论坛上，章高男提到AI商业化的几个原则，其中之一便是“看 B 端”。章高男认为，以目前阶段来看，人工智能在 B 端的商业化价值高于 C 端。To C 的人工智能产品，包括 Echo、Siri 等，并不能很好满足用户需求，仍存在较大的进步空间。而比起 C 端用户，B 端企业则更为理性，也愿意去应用人工智能产品并为之付费。

　　在此次采访中，章高男称“从五年前做投资起，就只做To B的项目”。他表示，To B的投资十年以前、二十年前就存在。如果是海外，以美国为例，基金40%的资本是投到To B市场，但中国方面，以前进入到B端业务的资本可能不到10%。而现在这个趋势在逐渐改变，企业服务相关的投资比例在逐年上升。

　　章高男提到，以前做移动互联网To C项目成功的概率很高，到今天，相应投资的投资成本已经很高，所以倒逼着大家要找新的投资机会。艾瑞咨询报告指出，当下互联网人口红利殆尽，2018年Q3移动互联网用户规模比Q2仅增长2700万，月环比增速收窄至1%以内。至9月底，移动互联网月独立设备达到13.3亿台，用户总量趋于饱和。

　　不过，“如果对To B没有真正很深刻的理解，可能投完一地鸡毛”。

　　章高男表示，To B与To C的投资逻辑、布局思维都不一样。其中很重的一点，“To B是需要熬的”。他进一步阐释，C端业务的本质很大程度是消费者冲动消费，用户做决策的时间很短，但B端业务，消费的决策行为过程很长，这就导致很难快速地规模化复制。

　　“B端业务就像推土机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需要积累”，强调对行业的认识和理解。相对C端的业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B端业务门槛更高。不过这些难度和挑战，“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就是壁垒”。而这也是创投方面新的机会。

　　章高男表示，B端客户对价格并不会特别敏感，也不像C端强调对人性的理解，其要求在是否能真正为用户提供客观价值，提高生产率，输出可靠、及时的服务。同时，BAT手握流量和资金，在C端市场是创业者无法避开的存在。但在To B业务上，不会有谁一统天下。To B业务一旦建立，通常迁移成本较高，对初创创业者而言也有利好。

　　在章高男看来，To B初创公司如果做得好，那么“一圈就圈到地，一圈就圈十年。”

　　创投机会将来自技术变革

　　近些年来，创投风口变换，成功者寡，失败者多。谈到未来的机会，章高男提到了技术的变革，以及数据的重要。

　　章高男认为，项目能够成为爆品一定是满足了一些强刚需服务，不过发现了刚需，还要注意提供服务的成本和效率。能不能成熟而高效地为这些刚需提供服务，其中的风险需要专业分析。所以投资，一定是在机会和风险中去做平衡。

　　在以前，创投靠商业模式寻找机会。互联网又带来很好的基础设施，快速复制商业模式，去做流量，就有机会很容易把项目撑起来。但在今天的这样机会已经很少，衣食住行以及游戏等人性最基础的需求，线上已经做的很好，再去挖掘其中的机会已经很难。章高男提到，以后的机会，可能要来自技术变革，做到一些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如语音实时翻译，现在技术已经做得很好，体验上也有了一定的接受度。在国内许多大型会议现场，都能看到依托人工智能技术将语音转文字，同步输出，以及将英语演讲者的发言实时翻译的情形。

　　技术让人做到原来做不到的事情，“当你能做到原来做不到的事情的时候，可能某些行业就要会重新洗牌”。章高男认为，未来五年更多的机会都会是这样产生。

　　更进一步，章高男谈到了对数据的重视。

　　一直以来，章高男的投资思路第一便是以数据为核心。他认为，数据有很多维度，不过数据的存储、传输、加工、计算都是普适性的，这些普适性的需求都会产生平台性的机会。章高男表示，从本质上讲，未来企业拥有最好的生产资料就是数据。

　　他提到数据本身的价值特质。首先，是有没有独有的数据。共有的数据，你有、我有、他也有，稀缺性就降低，数据的估值随之打折。第二，要看数据的商业价值潜能。比如交易数据，就是很值钱的数据。

　　章高男认为未来围绕数据在三个方面还有很多平台性的投资机会，未来一定能够诞生出伟大的公司。

　　第一个层面是数据的基本需求，也就是存储。随着5G和NB-IoT、EMTC等物联网协议的普及，未来的数据量和数据维度比移动互联网时代有指数级增长，未来人们周围几乎所有物品都将数字化。在这样一个数据高速增长的时代，虽然已经有公有云实现数据的存储，但是应对未来数据爆发的海量刚需现在还都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

　　第二个方面是数据传输带来的机会。章高男提到，以前物联网几十年发展不起来最大的制约因素就是没有统一的网络，现在有了NB-IoT，这个问题基本解决了。“网络的问题解决后，物联网真正的春天到来了，可以说To B的流量大幕刚刚拉开。”

　　第三个方面是数据的安全，包括数据本身存储的安全和数据业务的安全。无论是哪个方面，如果认为数据是第一生产资料，那么生产资料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目前企业对数据安全的价值处于一个逐步认识的过程，未来潜力非常大。

　　以上这三个方面章高男认为都有很大的机会跑出新的平台性企业,另外还有大的方向就是数据的加工和管理。数据加工是人工智能应用的典型场景，章高男认为“肯定是超大机会”。在数据管理方面，章高男特别提到最近基于Kubernete的容器技术，他表示关注这个领域已经两年多，今年感觉要进入爆发阶段，准备出手。

　　围绕数据，华映资本有多方面布局。今年上半年，华映资本与曦域资本领投了天云大数据1亿元增资。天云大数据是同时提供分布式计算平台产品和AI平台基础设施的科技厂商，在华映资本，这方面投资正是由章高男主导。

　　标准价值投资者

　　华映资本是中国最早的文化产业基金之一，成立十年，管理资产规模超过60亿元人民币，投资企业150余家。早先主要的投资方向，是移动互联网和媒体娱乐，而后加码消费升级、金融科技与数据应用。关注B端业务的章高男，实际是剑走偏锋。

　　谈及投资理念，章高男给自己下了定义：“我本身是一个非常非常标准的价值的投资者”。创投风起云涌之时，机会瞬息万变，在风口掘金的投资者眼中，价值投资并不是很受欢迎的理念，不过对章高男来说，好的项目完全是按照价值理论来投。

　　谈及过往经历，章高男所投项目在一两年就爆的很少，他认为，伟大的企业都要经过长时间来积累门槛。章高男偏好的，也是这种壁垒比较高的项目。“我很少看市面上有几十家甚至更多都能做同样一件事情项目，不是项目不好，是因为时间决策成本太高了。时间有限，还是通过自己的研究发现一些别人还没有注意到的机会，找准机会下手效率更高。”

　　对追风口，章高男兴趣不大。他想做的，是抓趋势。而重视对趋势的判断，也是他另外一个投资上的核心特点。“一定要投最大的趋势，能有普适性更好”。

　　技术成熟度曲线上，爆点之后是泡沫期，泡沫破裂后曲线向下，之后再次爬坡上行，这个爬坡期是真正的爬坡期。在章高男看来，大部分追风口的项目，趋势都已经确定，如果投资投在第一个泡沫的半山腰上，又要熬很多年。但如果能抓住真正的爬坡期，就能投到很好的标的。

　　这种判断力的获得，要求对投资的细分领域做深入的研究。而作为技术出身的投资人，章高男喜欢在自我擅长的技术背景领域，进行学习研究决策。

　　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开同大家去抢项目，只是有得也必然有失。对此，章高男视之淡然。“你做投资一定会错过很多很好的项目，这个不用特别懊悔或者是什么，最重要是抓住你能看懂的项目，抓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与失的幸与不幸，在充满不确定的当下，更加难以判断。清科研究中心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上半年，国内股权投资市场募资总额仅3800亿元，同比下降超过50%。在港股市场，小米和美团点评如今的股价相较于发行价均下跌超20%。而据时间财经报道，今年在美股上市的中概股中，18支破发，占比过半。

　　“风口站对了，猪也可以飞起来”，这句曾被创投圈津津乐道的话，应当有两个前提：风口，需要是真风口。站对，要把握合适的时机。回溯起来，O2O、共享经济、二次元经济、虚拟现实……，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章高男认为，作为投资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和方法论，从能力上要有自己成熟的体系，而且这个体系要随时代一起发展。这需要有非常旺盛的好奇心，并对种种变化保持敏感及开放的态度。总结起来，可说是“喜欢变化，喜欢未知”。

　　章高男在新加坡拿到博士学位，也在新加坡取得不错的工作发展，但他把确定性的生活视为灾难。这种个人意义上的“拥抱变化”，促成了他的事业转变。他说，哪怕未来很穷，但“只要有变化，对我来说就很安心，一旦不变化我就很紧张。”

　　现在，倒正是急速变化的时代。